安定斯基-VonNihilreich

Bergrtrollin. Strange,solemn, socially awkward.

Man mac mich vür die alten senden wol zelen, niht für die jungen.

【个人翻译】尼伯龙人之书·11

11.

“吕狄格阁下,现在我要向您讲述他们如何布下奸计,让我心爱的夫君落入那精心编制的死亡之网。

“西格夫里特多次尝试着接近恭特,想要通过建议和忠告帮助他和布伦希尔德重归于好。但恭特一直极力避免与西格夫里特独处。他只是说,只有等到去奥登瓦尔德森林狩猎的时候,达成和解的时机才能真正到来。

“您要知道,吕狄格阁下,他们的计策实在狡诈,居然连我自己都成了为他们所用的工具。我自然无从知晓,勃艮第的王后究竟用什么谎言迫使恭特笃定了杀心。那时的我依然深深信赖着哈根,而正是我的信任让他的恶行得以成功。哈根清楚地知道我的心情有多么沉重,种种不幸的念头如同喃喃细语一般在我脑海中徘徊,让我一刻也不得安宁。每当我踏出自己的闺房,穿过花园与大厅走向教堂时,对此前口不择言的悔恨便会在心头萦绕,让我心绪不安。而哈根对此也同样一清二楚。

“那天清晨,猎犬们因为狩猎即将到来而躁动不已,而哈根这匹阴郁的狼坐在厅堂中等待。就像蜘蛛引诱盲目的猎物一样,他也为我布置下了一面罗网。哈根明白,倘若我看到他那在沉浸在忧思中的模样,心中必定会有所触动,因为这几乎是确凿无疑地意味着即将出现什么极其令人忧惧的事态。而当我走近他身边时,他居然猛然跳了起来,就好像他此前完全没有留意到我的出现,因而被突然靠近的我狠狠地吓了一跳一样,这让我的心越发沉了下去。

“但是吕狄格阁下,过错与愧疚正是一切恐惧的根源。对于自知有错而满心愧意的人来说,每一个角落都可能暗藏着危险。我本是英豪之子,从小便未曾见识过恐惧为何物,心绪从未沾染过一丝阴影,我高昂着的头颅向来沐浴在光明之中。可如今我却学会了暗自聆听身旁的私语,学会了留意城墙偷下的暗影。不经意间投来的一瞥足以让我警觉地陷入猜忌,一个将手指竖在双唇之前的手势对我来说就意味着恐惧。

“不过在所有为我带来恐惧的事物之中,最可怕的莫过于那特罗尼人因忧虑而消沉不已的模样。

“而哈根知道这一切,他什么都知道。

“那时的我却不禁一头扑进他的怀里:‘什么事能让你如此担忧呢,舅舅?请告诉我吧!如今的我早已习惯了各种沉重的念头,但这种未知的恐惧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哈根避开了我的拥抱,他对我的追问充满了抗拒,最终却还是带着显而易见的反感向我解释了其中的缘由:是的,他眼下的确忧心忡忡,因为勃艮第正面临着战争的威胁!那些被征服的邻国不肯安分,再次掀起了反叛。被西格夫里特击败后被迫宣誓休战的萨克森王侯们卷土重来,兵临莱茵河畔的边境。虽然沃尔姆斯诸王的武备和物资都相当充足,在恭特的狮子纹章下效忠的战士们也士气高昂,个个乐于投入即将开启的战争游戏。但战场上局势变幻莫测,战事也必定要打破葡萄园和田野之间的宁静生活,这对于沃尔姆斯的妇女们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此前那些灰暗的日子教会了我许多东西,但是那很明显还不够。因为我虽然已经认识了恐惧的滋味,却尚未学会猜忌与怀疑。

“所以哈根的话让我惊愕不已。在我的印象里,哈根一向极少在意战争这座钢铁铸就的神祇马蹄下到底碾过了什么。在有兴致的时候,他甚至会将剑鞘抛到身后,用近乎劈裂的声音呐喊着亲自冲入战阵。但他从不过问妇人的苦痛——她们的夫婿随军出征,却再也没有归乡。可是那时的我也已经嫁为人妇,因而这种对妇人困苦的考量牢牢抓住了我的心,让我对那匹恶狼的哀泣心生感激,感谢它提前为我敲响了警钟。

“‘乌台之女,你就没必要担心得面容惨白了,’哈根继续说着,‘有什么能伤到你的夫君呢?哪怕是身处一般人必然会丧生的险境,你丈夫也一定会安然无恙。这位屠龙英雄无需破费,就用滚烫的龙血为自己披上了一身宝甲,哪怕有人指责他过于谨慎,我还是要说此举实在是十分明智!’

“他这样谈论西格夫里特在我听来实在是刺耳,这让我立刻不假思索地出言反驳:

“‘我不认为西格夫里特得到龙血是什么不劳而获的轻巧事。他可是先花了不少力气用宝剑叩开那热血的泉源,才能在龙血中沐浴全身的。’

“‘假如战争真的像我担忧的一样到来的话,乌台之女,’这特罗尼人的声音里带了些笑意,‘我倒是知道不少勇士会有这种不怀好意的想法的:与行动迟缓的林中恶龙相比,骑跨战马或者脚步轻捷的敌人可要危险多了;假如西格夫里特没有那一身鳞甲的话,鬼知道他能不能像我一样英勇作战!’

“‘难道你忘了吗,舅舅?’我像一个热心的傻瓜一样问道,‘难道你忘了,西格夫里特背上被椴树叶遮住的地方是可以被伤害的吗?倘若那一处被冷箭射中,或者被长矛近身刺伤的话,他也是会有性命之忧的呀!’

“特罗尼人摇了摇头:‘这只不过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意外罢了。’

“‘哎,亲爱的舅舅!’我的眼泪早已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如今的我早就学会了害怕那些无法预料的事情!’

“我说完便从他身旁躲开了,因为我羞于在哈根这样素来波澜不惊的人面前展露如此脆弱的一面,但他却并没有出言嘲弄,只是满脸严肃地站在那里,看起来似乎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乌台之女,其实你的话不无道理,’哈根的声音再次响起,‘高明的射手能够命中最小的目标,而且在我看来,没有比意外更好的射手了……’

“他这些话完全无法为我阴沉的思绪带来一丝光亮,前一天夜里那些可怖的梦境此时也沉重地压上了我的心头。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无助地向那特罗尼人伸出双手,悲伤的泪水止不住地淌着,让我甚至无法透过眼中滂沱的泪雨看清哈根的样貌。特罗尼人沉默良久,最终才深深地耸了耸肩膀:

“‘你听好了,乌台之女。有一句老话是这样说的:若能将背后托付给友人,没有盾牌又何妨!——你希望我成为守护西格夫里特背后的盾牌吗?’

“吕狄格阁下,请您想一想:此时向我抛出这个问题的可是特罗尼人哈根——是勃艮第王室最忠诚的封臣。同时请您不要忘记,当时的我虽然已经我虽然已经认识了恐惧的滋味,却尚未学会猜忌与怀疑。

“何况那特罗尼人也根本没有给我时间去回答,他只是继续飞快地说了下去,打算藉此扰乱我的思路:

“‘当然,这件事必须在你我二人之间保密。哪怕是西格夫里特这样快活的人,倘若知道了我们打算将他置于别人的保护之下,想必也是会有些不愉快的。除此之外,我想你还得把那个可能伤及他性命的位置用小十字在衣服上标记出来,这样我才能更好地保护他。’

“现在您可以尽情地骂我是个傻瓜了,吕狄格阁下,因为我已经这样责骂过自己无数次了。现在我会对自己说:你早就应该知道的,黑暗怎么可能守卫白昼,死亡如何做得了生命的卫士!您瞧,那时我却立刻回到房间,取出西格夫里特行猎时最爱穿的外袍,开始用金线在上面绣一个小小的十字,十字之下正是我亲爱的夫君肩上被椴树叶遮住的地方。我这样做的时候心中没有一丝疑虑,因为我实在是过于习惯信赖那个特罗尼人了,我实在是过于习惯那样的想法了——假如你置身于高塔顶端,而特罗尼人哈根又让你跳下去的话,那么我会不假思索地纵身跃入深渊,因为这是最忠诚的封臣给我的建议。或者假如有人在那一刻告诉我:就在你往西格夫里特的猎装上绣十字标记的时候,特罗尼人哈根正站在武器库里,挑选着要用来刺向那十字正中的长矛呢!——那么我也绝对会认定此人是造谣诽谤,甚至还要把他移交给哈根本人处理。

“您一定要知道这一点,吕狄格阁下——假如您想要理解西格夫里特的遗孀的话——那您一定要知道,特罗尼人哈根那双铁靴究竟踏碎了多少信任。亲手将金线一针针绣进猎装肩头的时候,我不仅满怀信心,甚至称得上满心欢喜。我看着自己的手艺,心里暗暗想着:祝福你,可爱的小十字!你可要保护我心爱的夫君呀!

“可是我的心头突然又毫无缘由地涌起了无名的惊恐,此前我甚至不知道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一种恐惧。庭院中的猎犬在狂吠,一声声猎号引诱着猎手们动身,而我的心情也变得愈发悲伤。之前还是满心笃定地完成的活计,此时却只能让我异常不安。假如那时我能让西格夫里特换穿另外一套猎装的话,我甘愿付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但他微笑着向我询问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又确实不知应该如何答对,而窗外的猎号的呼唤与催促也越来越急。

“当西格夫里特与我吻别时,我心中的恐惧又突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方才压在心头的噩梦。这让我不禁用双臂环住他的脖颈:‘最亲爱的夫君,请不要离开我身边!就在昨天夜里,我梦见两头凶残的野猪把你在我眼前撕碎了!’

“哎,只是我一看见西格夫里特展露笑颜,就知道自己的话没有任何作用。他的光芒再度淌遍我的全身,但此时那只会再为我平添一倍的愁苦。

“‘梦都是假的!’我心爱的夫君这样说着。

“我只是拥抱着他,手指再次穿过他那流淌的金河一般美丽的发丝,身体紧紧地贴向他的心口。每天倾听那颗心跳动的声音早已成了我最虔诚的祈祷,不分晨昏。于是我强压着眼泪,继续对他说道:

“‘最亲爱的夫君,千万不要离开我的身边!昨夜我做了不止一个噩梦,我还梦到两座大山崩塌在你头顶,将你深深掩埋在泥土与碎石之下。’

“而西格夫里特也终于严肃起来,但那并不是因为我讲述的梦境,只是因为我的泪水。

“‘可爱的夫人,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他用温柔的声音劝道,‘和我一起去打猎的都是你的兄弟,你的亲族对我也是忠心耿耿。何况恭特与我是歃血为盟的弟兄,我们今天还要达成和解呢。’

“但他的话语并不能给我带来多少宽慰。我越是不知道如何让他留下来,我的心就在惊恐中跳得越快。而号手们依旧在哈根的授意下不断吹着猎号,宏亮的号声在城堡中回响,它带着些许嘲弄的意味,不耐烦地呼唤着迟到的猎手。西格夫里特也不得不在留下最后一吻之后挣脱了我的怀抱。我还想抓住他,但手中握住的只有空气,我呼喊他的名字,他却早已跑到了听不见的地方。我连忙奔向窗边,想要继续目送他的身影。而他就像一匹小鹿一样轻快地穿过花园,挂满鲜花的枝杈轻轻掠过他明亮耀眼的金发。终于听到的我的声音之后,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向我挥了挥手。

“他的眼睛与双唇无声地欢笑着:‘等着我回来吧!等着我!’

“可是您知道,吕狄格阁下,他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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