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没头没尾的翻译
来自Thea von Harbou的《Das Nibelungenbuch》，不是倒数第二章就是最后一章。一部分完成于三年前我准备前往Worms的前夜，另一部分完成于脑袋搭错筋突然把它翻了出来的今天。
没前因，没后果，没头没尾。稍微砍掉了几只当年画这条蛇时添的足。
（同时大概又添了几只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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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挣脱束缚的猛犬一样冲出房间，希尔德布兰特与贝恩人迪特里希紧随其后，却跟不上艾策尔大王狂奔的脚步。在那火光冲天的死亡厅堂之前，静静地站着高贵的夫人克琳希尔德，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熊熊燃烧的烈焰。艾策尔像发狂的野兽一样推开挨挨挤挤乱成一团的匈人，从人群中撞出一条路来到妻子身边，她却还是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
艾策尔大王瞥了一眼燃烧的大厅，扬起面容扭曲的脸：
“我感谢你，克琳希尔德！是的，我感谢你！哪怕你我之间从未有过爱情，仇恨却在此时让我们合而为一！”
美貌的克琳希尔德王后终于把视线转向艾策尔，脸上缓缓绽开一丝神秘的微笑。她合上双眼，用柔和而飘渺的声音说道：
“艾策尔，我的心从未像此时一样，再也没有了仇恨，充盈其中的只有爱情……”
她重新睁开双眼望向烈焰，越来越轻的语声里竟带上了柔情蜜意的温存：
“很快的，艾策尔大王，你很快就能理解我了……”
艾策尔退缩了，他的眼里写满了恐惧。而这一刻的克琳希尔德前所未有的美丽动人。
巨人般魁梧的希尔德布兰特猛地挣开被迪特里希紧紧攥着的双臂，冲到克琳希尔德面前。倾吐而出的词句就像是从他牙关间迸出的重拳：
“夫人，我不是你的臣子！哪怕你用那样灼人的目光瞪着我，有些话我还是不得不说！克琳希尔德夫人，你无法用千万个手持利刃的匈人让那些英豪屈服，就要让他们葬身于难以阻挡的烈火，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美丽的克琳希尔德王后还是笑盈盈的，那微笑甚至加深了一些，她看了看希尔德布兰特，抬手示意他去看那火光笼罩下的厅堂
“你们听见了吗？”
暴躁的巨人不由得竖起耳朵细细分辨起来；贝恩的迪特里希也恻然静听；就连艾策尔大王和他的匈人们都屏住了呼吸去听；而克琳希尔德自己也静静地听着。
燃烧的厅堂中传来提琴的声响。
翻滚的火苗中飘出歌唱的声音。
“你们听见了吗？”克琳希尔德问道，“是伏尔凯阁下在唱歌呢！”
那的确是伏尔凯在唱着歌——他在熊熊燃烧着的死亡中放声歌唱。
所有的勃艮第人都在屏息静听，贡特尔听着；特罗尼人哈根听着；就连吞噬着大厅的烈焰都好像在静静地听着。
“远方是那名唤乌尔姆斯的城堡
耀眼夺目的塔楼高入云霄
翠绿的莱茵河温柔地将她环抱
当我们离开她奔向远方
为我们送别的，是那高塔上圣洁的霞光
哎，这旅程是何等的漫长。”
“篝火映照着远行者的帐幔
我们送走了多少个无眠的夜晚
在那遥远的天幕上，总有一幅奇景永恒不变
那是城堡的塔楼傲然挺立，光芒万丈
那是乌尔姆斯，我们神圣的故乡……”
伏尔凯的歌声与琴声越来越高亢，越来越充满力量。勃艮第人们纷纷跪在地上，就像从前他们在故乡的教堂中做礼拜时一样；就像拂过他们低垂的额头的不是浓烟，而是熏炉中乳香温软的烟雾；就像在他们身边燃烧的不是越发狂乱的烈焰，而是庄重肃穆的烛火；就像包围着他们的不再是地狱般的酷热，而是礼拜堂中特有的凉爽。
因为那是伏尔凯在唱着歌。
一个勃艮第人张开双臂呼喊起来，他饱含乡愁的声音依旧年轻，与那歌声交缠在一处：
“诸君！我亲爱的朋友们！这要是在莱茵河岸边的绿荫下该多好……！”
歌唱着的伏尔凯猛然从他的宝座上站起身子，歌声如同火焰中腾空而起的雄鹰。
“莱茵河啊！故乡！
永恒之中的永恒！
莱茵河啊！故乡！
至高无上的永恒！
来吧，死亡！来吧，地狱！
因为我们的故乡啊，你会从地狱的烈焰中拔擢而起！
因为你是无上的神圣和永恒！故乡啊！”
匈人的艾策尔大王在他燃烧着的厅堂之前听着，伏尔凯的歌声像一阵令人神魂颠倒的醉意，牢牢地攫住了他的身体，让它不由自主地摇摆起来；让他的双足笨拙地在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打起拍子，让他干裂的双唇蠕动着呢喃起来。先是断断续续地跳出几个词语，那词语又慢慢地织成了句子，句子再伴随着乐声成了歌曲。与伏尔凯激昂的曲调重叠在一起的，是艾策尔大王粗哑的歌声，那是一支他故乡的歌谣，那是来自大漠深处的声音。
伴随着一声天塌地陷般的巨响，厅堂那四角的立柱早已烧了多时的屋顶轰然崩塌，它砸落时又掀起了一阵直冲天际的火光，甚至掩盖了群星与明月的光亮。
艾策尔却只是愣着，只是僵直地站在那里，双唇依然没有合上。贝恩的迪特里希垂首默哀，希尔德布兰特双膝跪地，把脸深深地埋在臂弯之中。
但是美丽的克琳希尔德王后依旧微笑着——那笑容早已不再属于人世。
“你们听见了吗？是伏尔凯阁下在唱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