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斯基-VonNihilreich

Bergrtrollin. Strange,solemn, socially awkward.

Man mac mich vür die alten senden wol zelen, niht für die jungen.

【个人翻译】尼伯龙人之歌·9(上)

9.(上)

“‘您还想听接下来的故事吗,吕狄格?’克里姆希尔德问,‘就要说到布伦希尔德前往沃尔姆斯,还有西格夫里特与恭特歃血盟誓的事情了。’

“‘夫人,请您继续讲吧。’艾柴尔的使臣答道。

“莱茵河沿岸的丘陵上早已垒起了一处处柴堆,斥候们在柴堆旁驻守,等待着国王的座船返航。而西格夫里特也一直站在大船的龙头船艏上瞭望着沃尔姆斯的方向。他的双眼凝视着远处,心却飞向了比目力所及之处更远的地方。底舱中传来桨手们的歌声,船桨跟着歌声的节奏起起落落。勃艮第的狮子纹章在高高鼓起的风帆上扬起利爪。围着大船盘旋的飞鸟欢叫着:‘到沃尔姆斯去!到沃尔姆斯去吧!’

“西格夫里特对鸟儿报以微笑。

“‘到沃尔姆斯去!到沃尔姆斯去吧!’他的心也如此高喊着。这一天的阳光前所未有的灿烂,天空也显得蔚蓝无比。

“布伦希尔德独自坐在船帐里。她像死亡一样沉默。自从离开冰岛以来,她就在也没有开口说过半个字。在返航期间,她完全不碰任何食物,连水都不肯多喝几口。

“恭特极少接近她身边。因为每当布伦希尔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那双眼睛就会化作炽烈灼烧的寒冰,这让恭特畏缩不前。然而他又总是在深夜里静静站在她的船帐门外。纵然船帆在风中猎猎作响,桨手们的歌声如梦境般缥缈,而龙骨之下也依然水声不绝,但是恭特却对这一切听而不闻,仿佛它们并不存在。他唯一能够听到的,只有布伦希尔德帐中微微渗出来的、痛苦的喘息声。

“歌谣里讲过,即将在夜间沉没的船能够短暂地获得开口说话的能力,这样它们在沉入死亡之前还能为自己唱一曲悼歌。暗夜中悲叹的布伦希尔德正如同一艘迎向死亡的船,只是她的叹息并不哀怨,反而狂野又嘹亮,向四方呼告着她昔日的荣光。

“‘我委顿于地,筋骨尽裂,早与死者无异。更无意以驯顺之姿苟活于世。’

“‘但我决不能只身死去。待我殒命之时,定要以一己之死携置我死地之人一道赴死。’

“每一个夜晚,布伦希尔德都会不断重复这些话语。恭特听得一清二楚,特罗尼人哈根也听得一清二楚。二人此后再也不曾将其遗忘。”

“黎明时分,沃尔姆斯在晨雾中浮现,河岸上的斥候纷纷点燃信号,烽烟从各个山丘上依次升起,向城堡中的人们传递着消息。一位骑士站在城下,手中长矛的利刃在朝阳下闪闪发光。早在母亲将我唤醒之前,这位信使就急匆匆地从睡梦中惊起了守门人。

“我的母亲乌台夫人指挥着侍女们忙碌起来,她的声音中饱含笑意。侍女们为我精心打扮,她们的眼神也宛如一阵阵欢笑。‘这就是西格夫里特的新娘!’母亲吻着我说道。而我对于国王座船上发生的一切自然一无所知。

“此时恭特正走进布伦希尔德的船帐:‘太阳的位置早已越过了沃尔姆斯的高塔,我的王后,旅途结束了。’

“布伦希尔德一言不发,她蹲坐在舱房的地板上,紧紧地抿着精巧的双唇,等待着国王的脚步声凑近自己身旁。恭特本想牵起她的手,她却飞快地从他身边弹开了,此举无异于一柄钢刀,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心脏。羞耻与愤怒攫住了恭特的身体,他踉跄着扑向布伦希尔德,冲动在这一刻遮蔽了他的理智,乃至于他甚至没有留意到布伦希尔德此时的震惊,更没有因她推开自己双手时那模糊的疑虑而警惕。

“他们就这样扭打了起来。力量如巨浪般在布伦希尔德体内翻涌而起,她起初只是奋起自卫,而自卫迅速变成了反击。她死死抓住了眼前的国王,而他只能听任她抓着,挣脱不得。布伦希尔德虽然占了上风,却感不到一丝胜利的喜悦,只有方才的震惊和疑虑滋长得愈发晦暗。恭特的肌肉和双膝在她的紧握之下逐渐瘫软下来,他颓然倒地,而布伦希尔德依然按着他,跪坐在他身上,解下自己的腰带把他捆了个结实。羞愤得几近疯狂的恭特忍不住惨叫出声。而布伦希尔德俯瞰他的双眼中燃烧着难以名状的惊愕。

“‘是你吗,’她几近窒息一般地喘息着,‘那个在冰岛击败我三次的男人真的是你吗?!’

“恭特竭力回避着这个问题。而听到了喘息与哀嚎的哈根恰好在此时走进船帐。他看到自己的主君躺在地上,而盘踞在他身旁的女子脸孔上燃着惨白的烈焰。她一看到哈根,便立刻一跃跳到了一旁。恭特也迅速爬了起来,只是面色如同混沌的死水,他的双眼低垂,视线匍匐蠕动一般紧贴着地面游移。

“布伦希尔德依旧紧盯着他不放,仿佛他就是那个灰暗的谜题本身。

“‘陛下,我们到了。’哈根开口说道。

“布伦希尔德看看哈根,又将目光转回恭特身上,骤然扬起一只冷如寒冰的纤手:

‘我是他的囚徒,却永远不会成为他的妻子!’

“而哈根脸上浮现出一丝阴沉的笑意。

“……吕狄格阁下,我其实无法跟您讲太多布伦希尔德到达勃艮第之后的事情,因为此时西格夫里特也回到沃尔姆斯来了,而我除了他之外几乎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但是我知道,当我的母亲向布伦希尔德张开双臂、敞开自己的怀抱与心房迎接她时,那冰岛女人眼中射出的光芒让母亲的双手沉默地垂下。我还知道,我们的神甫——吕狄格阁下,那是个精明的罗马人——举起黄金十字架让她亲吻,而布伦希尔德只是逼视着他的面孔,而后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布伦希尔德的笑容,但我却再也不愿看到第二次。她将十字架凑近唇边,而我却仿佛看到她寒铁般的双唇之间的吐息让那黄金失去了光华。

“布伦希尔德并不主动问候任何人,也不响应任何人的问候。她甚至只开口说过一次话,那时西格夫里特正走向我哥哥面前。‘你应当遵守诺言,恭特陛下,”西格夫里特说,‘就像我履行了与你的约定一样!’

“布伦希尔德转过头来,视线如同沉重的棍棒般落在我身上,她投在地面的影子也移向我脚边。恭特将我的手放到西格夫里特手中,我的心深深地沉浸在无与伦比的幸福之中,以至于我没有察觉此时目睹这一切的布伦希尔德心中迸发出的尖啸。

“‘把国王的女儿嫁给奴仆为妻,’布伦希尔德的声音骤然响起,‘王族之中何时有的这种新规矩?’

“我的脸霎时涨得通红,感觉好像浑身的血液都冻成了冰。我的兄长凝视着如孩童般微笑着的西格夫里特,一丝嗔怪把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西格夫里特不是封臣,更不是奴仆,’他对气得发抖的女子解释着,‘我们今天还要歃血为盟,结为兄弟。’

“布伦希尔德沉默了。我们一道走进教堂。大钟在我们头顶恍如能够撕破天幕一般鸣响着,但是我听不到钟声,因为我耳畔回响的依旧是布伦希尔德的声音,她说着‘奴仆’这个词的声音。从那一刻开始,我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再去爱她了。

“这一天里还有一些事情在沃尔姆斯发生,但那都是西格夫里特在许久之后才亲口告诉我的,吕狄格阁下,如今我也会把它们如实讲给您听。

“那时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了,但我们还留在莱茵河畔。克桑腾一次又一次地派来信使,因为西格夫里特的母亲思念爱子。可是乌台夫人也舍不得让我们离开她身边,她像爱亲生儿子一样疼爱西格夫里特。而我眼中的幸福也让她老迈的心再度焕发出生机与活力。

“那一天的清晨格外美丽。城堡庭院中的树木上花团锦簇,我心爱的夫君就坐在这花树之下的石凳上等我。可我却还没换下身上的寝衣,忙着想找一件称心的首饰,好让夫君见了心里喜欢。我左挑右挑,把盛饰物的小箱子翻了个遍,却总是找不到满意的。我的侍女此时呈上了一只窄窄的金环,她是在一件深埋在衣袍堆下面的衣裳褶皱里发现它的。那是一只臂环,一条纯金打造的小蛇,它身上刻着细细的鳞,两颗头颅同时吐着信子,眼眶里嵌着闪亮的宝石。我从没见过这只臂环,它看上去也颇有些古怪。我自然有很多珍贵的珠宝首饰,但黄金打造的双头蛇在我看来却算是稀罕物,甚至比我拥有的任何一件饰物还要新奇诱人,惹人喜爱。我把这只金环戴在手臂上前往庭院,想要立刻让我心爱的夫君看一看。

“西格夫里特正与头顶繁花盛开的枝杈上的一只小鸟玩耍,他吹着口哨逗弄鸟儿,鸟儿也用简直能撕裂它那五彩羽毛下的小小喉咙一般的高亢嗓音歌唱着。我虽然很想就这样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却还是无法控制我自己的心。我的心每一天都仿佛是为了他而跳动,为了看着他像这样站起身来、看着他听到我接近他的足音时的模样、看着他张开双臂将我揽入怀里;为了听着他狂野的心脏紧贴着我自己的心跳动……啊,吕狄格,吕狄格阁下,自从我失去西格夫里特之后,就再也不曾在这世间见过如此明亮、温暖且青春洋溢的存在;再也不曾见过哪个能说会笑的生灵以那般风采将双眼迎向阳光……

“……我从他的怀抱中钻出来,快活地让他看那只臂环。小金蛇在阳光下光华灿烂,每一片细鳞都亮得像一块小小的宝石,这让我的心情更好了。我满怀喜悦地望向西格夫里特的脸,想要从他那里听到一声赞美。但他的脸却如同被一只坚硬而残忍的手抚过一般灰暗下来。我心爱的夫君直愣愣地盯着那只臂环,当他的视线终于转向我时,他双眼中的神情就像他看着的并不是我,而是什么远远地隐匿在我身后的、潜伏在薄暮般的忧虑之中的东西。

“‘你是从哪里得到这只臂环的?’他问道,那声音竟然无比陌生。

“我连忙把经过如实相告,心头涌起一阵恐惧,却不知这恐惧因何而起,只觉得它仿佛一把攥住了我的心,让我感觉浑身冰冷,更感觉此刻的自己置身于刻骨的孤独之中。

“‘你怎么了?’我听见自己哀求般的声音。我伸手想要拿过那只西格夫里特握在手中、以憎恶与惊愕交织的视线盯着的金环,他却把那东西从我能触及之处拿开了。他依旧没有回答。我扑到他胸前,种种毫无头绪的情绪反复折磨着我纷乱的思绪:无可名状的妒忌,担忧被挚爱背弃的恐惧。

“‘哎,夫人啊,我心爱的夫人!’西格夫里特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究竟是什么将你我折磨至此?’我问完便立刻摇了摇头,这问题有什么意义呢?我自然看到了那只蛇鳞闪亮的臂环,但西格夫里特认识它,正是这一点让我痛苦。

“出于对我伤痛的怜惜,西格夫里特分外严肃地要我发誓,承诺自己会像将口舌化作顽石一样保守他即将说出的、只愿托付给我的秘密。我诚实地在他面前立誓,我心爱的夫君便拉着我在他身边坐下,开始了他的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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